倒數前的問與答-----我們聊歌劇院

倒數前的問與答-----我們聊歌劇院

   

    2005年，由日本建築師伊東豐雄親手操刀的大都會歌劇院，以屬台中黃金地段的七期重劃區為基地正式開始招標，由於第二期工程過於困難遲遲無人接手，經過一番轉折，終於在2009年由麗明營造一肩扛起。因涵洞式的結構的空前設計，麗明營造使出渾身解數開發新的結構技術，為了能順利挑戰一關又一關的技術關卡，伊東事務所每個月固定派人抵台關心商討施工紀錄，國際知性節目Discovery甚至進駐拍攝團隊記錄所有施工過程。2012年暑假我也曾在麗明營造實習，當時主結構已經做到三樓。看著工地內的前輩們為歌劇院揮汗奔走，各大媒體也爭相歌頌，眾人愈來愈關注歌劇院落成之後，期待能夠成為引領台中藝術風氣的領航者，把台中推向國際。

    但在這段期間，國外有維也納音樂廳、紐約市立歌劇院的破產，國內有台中曉明女中音樂班停辦，其他學校的音樂班也遇上招生不足的訊息。不禁令人懷疑，政府與施工單位的努力，以及民眾的期盼會不會到頭來一場空?再者，要成為領航者，歌劇院落成之前必定需要許多建築物以外的環境準備，也必須回到使用者和專業人士提問與建議，才能使歌劇院更有效的發揮功能。綜觀來看，歌劇院一定能為台中都市形象以及台灣表演藝術的硬體面帶來正面效益，但我也想試著做一些提問，希望能在歌劇院上路之前找到一些尚未發現的問題。

    幸運地，我聯絡上對台中發展相當關注的劉曜華副教授；有多年音樂教學經驗的曾俐老師；以及台中曉明女中音樂班畢業的學生。希望藉由都市、教育以及表演的觀點，蒐集一些線索提供給大家發想。

劉曜華  (學歷)  逢甲大學都市計畫計空間資訊學系  副教授

歌劇院自動工以來一直備受關注，2014年主結構也即將完工，在這之前台中市還有什麼是可以先做準備的?

  

     2014年歌劇院主結構即將完成，我們仍要面對兩個問題，一是管理人才缺乏:為讓歌劇院落成後可以營運順利，歌劇院的經營團隊準備工作本應與歌劇院工程同時進行，台中市政府在2005年就開始針對經營團隊招商，卻流標了十一次，好不容易2012年十一月找到廠商，2013年四月卻又決定不予簽約。雖然台中市政府在立委的協助下將歌劇院從都會級升級為國家級歌劇院，欲用國家級管理人才來管理國家級歌劇院，但還是回到問題的根本:管理人才的缺口是否有補上?

    其二是歌劇院周圍皆是高價位的無店舖集合式住宅，這樣的空間附近住戶能不能接受?住戶能否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人集中到這個區域?歌劇院本是即將挹注自由人文氣息的場所，但今天圍繞在歌劇院周邊的卻是已經沒有更多可能的空間，引領自由創意的，能不能像是逢甲那樣，時時都是有機地改變、更新，這樣才有機會引領社會的脈動。目前的區位性導致資源無法集中整合，所以我們該思索要怎麼刺激這個區域的活性?

曾俐  (學歷)  美國加州大學溪口分校  音樂碩士(主修聲樂)  弘光科技大學  講師

歌劇院未來將有機會成為國際知名的表演舞台，會吸引國際知名團體前來表演，台灣觀眾也會有一定的比例進場支持。但如果今天反觀台灣的表演者公開演出時，是不是反而無法有太大的觀眾群支持，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

   

    我認為在這之前我們要釐清東西方的文化和民族性差異，才能談表演藝術環境的問題，台灣從教育到經濟產業裡都會有走「捷徑」的觀念，但是在藝術這個領域是沒有辦法走捷徑的，藝術家需要很多的時間養成，即便是像是莫扎特，他今天的成就也是因為他所處在的環境可以讓他慢慢醞釀。所以我會先在談歌劇院以前，先談「音樂生活化」的問題:西方的音樂的起源來自於宗教，大家每個禮拜上教堂一定會唱詩歌，久而久之從一個賣豬肉的都會哼歌劇，到貝多芬漫步在森林裡創作靈感自然地湧出來，這就代表音樂藝術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反觀回來看台灣，交響樂或者是歌劇就不見得是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們生活裡比較常看到的，反而是廟會的音樂、歌仔戲。

    我拿賣豬肉唱歌劇和廟會的野台戲來做比較，是因為對於西方人來說唱歌劇這件事非常的稀鬆平常，我們看野台戲也是如此，因此今天我們要去買票聽一場歌劇，對我們東方人來說就會感到比較刻意。但是也不要以為歐洲人會買票進場聽音樂會真的是要欣賞音樂，因為歐洲人會把音樂會當作一種社交的場合所以才會有海頓的驚愕交響曲把熟睡中的觀眾叫起來。所以反觀台灣，你就很難要求台灣民眾把位子坐滿，會去買票聽的終究還是其他表演者，這也沒有所謂的好還是不好，只是文化的差異性造就大家對音樂的熟悉度和生活化的不同所致，需要很長的時間培養大家對買票進場聽音樂的認同感以及行動力。

我們該如何應對這段時間的挑戰?

    我建議從兩個方面來著手:一是尋求政府和企業的贊助，因為一個樂團的維持需要相當大的經費支出，現階段如果一場音樂會票房不能保證滿場時，能不能有後盾支持就會顯得格外重要，西方現在經濟也是陷入低迷，連帶影響的就是國家音樂的票房收入，因為你薪水一低你就會考慮我該不該花這筆錢進音樂廳聽這場音樂會，所以國外的狀況也是非常危急，靠的還是企業體的贊助才能維持。二是表演者本身必須調整表演的方式，就像同樣是連鎖速食，到了不同國家就會出現不同的口味調整一樣。今天直接把西樂原汁原味的搬上舞台，雖然可以直接呈現西樂的特色和優點，但是同樣的也會有觀眾聽不習慣的風險，這就會直接考驗創作者和表演者的智慧。西方藝術在面對一些變革的時候，也是有質疑的聲音，像是雷諾瓦和莫內開創印象派的時候，已經習慣寫實主義的西方藝術界也是無法接受，但是到後來大家都很喜歡印象派的畫風，是因為印象派對光的捕捉必須用速度來拚，畫出來的就會不完全寫實但是非常自然，所以一個新的表演藝術要從被接受到被歡迎也是需要創作者和觀眾一起努力的。近年來已經有相當數量的創作家和表演者努力地推展這一塊，也許可以期待未來的成功。

但是近年來國內已經有國高中因為經費或是少子化的問題停辦音樂班，音樂班解散的是不是也意謂著人才培養環境的危機?

    有人可能會認為音樂班的解散代表社團活動以後會更加興盛，因為代表這個社會已經走入多元的發展模式，但我終究還是要大家了解這些社團不管再辦得多大，還是需要音樂方面的專業人才來帶領指導，今天音樂班的停辦我會反過來談台灣的教育環境，對我們來說讀書考試是最重要的，讀書考試不是不重要，他是人生或社會裏其中一個選項，但是我們的社會已經把他當作唯一選項在努力。所以你會看到國外的小學生都一定要學一樣樂器，大多是小提琴為主。我們可能是經濟因素考量以直笛或陶笛為主，到了國中高中，音樂課和美術課會因為大考自行轉成自習課會借給其他科目加課用。那這些學生長大以後也自然不會覺得音樂和藝術對他們的生活有多麼重要。剛剛有提到，音樂他需要很長的時間培養，沒有大量經歷和內涵，單想靠捷徑成為音樂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反過來質疑:為什麼要先把工作穩定下來之後再來培養興趣?

    興趣不能培養成工作嗎?今天歌劇院即將要落成，從我的觀點裡歌劇院的確提供給我們一個很好的表演空間，但是我們本身的教育環境和社會價值觀有沒有辦法培養出能到歌劇院表演的人才，我覺得這是值得去關注的。雖然我們不必要求什麼事情都一次到位，一開始就要一百分，但是要如何慢慢調整是我們該去思考的問題。

范芷瑄  曉明女中音樂班畢業  現就讀東吳大學音樂系一年級

畢業後有打算出國嗎?

       國高中讀書時有想過大學畢業後一定要出國，那時覺得國外的環境及教學方法是我所嚮往的，也覺得台灣表演環境不是很理想，不管是大大小小音樂廳的設計對音響的破壞、或是台灣觀眾聽音樂會對於基本禮儀的理解等，都與我所看到、聽到過的國外的高規格有段不小的差距。

    升大學前我受指導老師影響，漸漸接收一種觀念是：台灣大部分從國外留學回來的老師使用自己在國外所學的同一套教學系統，老師們灌輸給我們的觀念和教學內容其實就是和國外一樣的模式。所以現在的我覺得不一定非得要出國，也可以從台灣的老師身上學習到良好的觀念與經驗。

   

你心目中理想的台灣表演環境是什麼?

        我覺得在一場表演中，演奏者與聽者間的心態比環境空間來得重要，因為我認為真正好的表演在任何地方、空間都能得到迴響。

    表演者在演奏時的心態會影響觀眾的反應；觀眾觀賞的心態也會無形中影響到表演者的演出成果。在我過去的舞台經驗中，我練習時會想我這次要表演的曲目該呈現什麼樣的「精神」給觀眾，為了表演而表演的態度不應該是一個音樂人該有的表現；另一方面，我在觀賞別人的音樂會時，會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能預設立場，因為那會阻斷表演者原先想表達的意念。

    我心中理想的表演環境，是台上的表演者用對的心態及敬業的精神傳達自我，而台下的觀眾不要自設立場過於主觀的評斷別人的表演、暫時拋開過去對任何器樂演奏的經驗，讓演奏者有機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呈現其表演風貌。

妳剛提到的觀眾的預設立場，能不能作具體一點的描述?

       人們在接收任何的藝術表演時其實都是主觀的，容易直覺性的用「喜歡」或「不喜歡」來判斷「好」還是「不好」，有時候我也會這樣，但是我不希望觀眾用自己過去觀賞表演的經驗建立一套規則來審視任何的器樂表演型態應該為何。如果事先預設立場，或是過於主觀評斷他人的表演，很可能表演結束了什麼也沒聽到，如果觀眾可以增加想像的空間，讓自己是用一種學習的心態在觀賞他人表演，說不定表演結束後得到的收穫會比剛開始設定的多出許多。   

採訪後記:舞台就在那，但人在哪裡?

    經過與三位受訪者的訪談，發覺不同的觀點，但都關注在「人」怎麼把「空間用活」的問題。歌劇院落成後一直都會在，但是周邊有沒有吸引群眾的誘因?台灣民眾有沒有進場的意願?經濟現況能否給予表演者們穩定的支持?台灣對於觀賞表演的多元性是否足夠?在這之前，我們有沒有關注到這些問題?

    藝術表演的領域從來沒有標準答案，更沒有一蹴可及的方法，不論是創作、表演還是觀眾，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與資源互相扶持培養，今歌劇院落成以後，舞台就在那裡，幾十年都不會變。也許現在大家對表演藝術還不是那麼的熱衷，一段時間培養以後會有很多人願意關注支持，但到那個時候，這些表演工作者還在大家期望的位子上嗎?在這個芝麻大的海島上，每一吋土地、每一個領域、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珍貴，現在我們也許還有機會，想到之前還沒想到的問題，做好之前還沒做好的事，只要能每一個人都盡自己的力量去關懷身邊的事，每一個想法也自然無價。